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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和披头士:两种不同的神经多巴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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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周末,由世卫组织和全球公民组织合作举办的《同一个世界:团结在家》(One World: Together At Home)线上慈善音乐会创造了历史,参演歌手包括了60多位各国明星艺术家,其中包括35年前参加过《拯救生命》(Live Aid)演唱会的保罗·麦卡特尼和艾尔顿·约翰。策划人Lady Gaga表示,One World演唱会开始前,已经筹集到了3500万美元,而这次演唱会不是筹款活动,她希望观众收起钱包,坐下来享受表演。

是的,在严密口罩、社交距离和居家隔离的多重包围下,我们好像突然从全球化的亲密无间中倒退回到了久远世纪的孤岛上,学校、影院、饭店关闭,车船航班骤减,街上人人自危,不知道还要坚持多久。我们愈发从内心渴望一席音乐盛宴,一场精神狂欢,一次集体治愈。

今天,我们来聊音乐,广义的。
 
音乐的受众有很多种,有人把它当作一杯让人舒适的抚慰奶茶,有人把它当作一个独处时的逃遁背景,有人把它当作一道锻炼思维的逻辑谜题,还有人把它当作一次曼妙的时空旅行……
 
希腊神话中的阿波罗既是音乐之神也是医药之神,可见从古希腊开始,人们就非常重视音乐和医学的关系。我们也常常听到治愈系音乐、音乐疗法这样的说法。那么,所谓音乐的治愈究竟是怎么回事?
 
 
音乐的治愈:有神经学依据吗?

奥利弗·萨克斯是一位擅长写作的脑神经学家,在他的多本畅销纪实文学中,有一本叫做《脑袋里装了两千出歌剧的人》,记录了音乐和病人之前发生的种种离奇的故事。

通过他的视角,我们看到音乐确实成功管理了二战伤兵的疼痛、压力和情绪,同时,音乐可以像拐杖一样帮助有运动障碍的人站起来甚至跳舞,可以让帕金森患者的动作变得协调流畅,还可以使阿尔兹海默症患者触发普鲁斯特式的记忆,像生活必需品一样不停拉回正在逃逸的自我。

那么,音乐和人的神经系统到底是怎样互相影响的?萨克斯列举了另外一些有趣的实例,虽然并非直接的音乐治愈,但足以说明音乐和大脑神经之间的密切关系。
 
比如,萨克斯记录了很多原本不识谱甚至反感音乐的人,在某天突然有如音乐精灵附体,狂热的听曲、弹琴甚至作曲的故事,其中有些人几乎过完了大半辈子才和音乐发生了无法控制的黄昏恋。根据萨克斯的解释,这些人大脑的部分区域受到损伤,导致大脑另一区域被压抑的功能释放出来,而有些人对音乐突然的着迷则可能是颞叶癫痫的征兆,因为他们的感知系统与边缘系统产生过度联结。

萨克斯还列举了大量出现音乐幻听的病例,从病人的角度,幻听不是一种“音乐心像”,而是很明显来自于周围的世界,尽管周围的确没有正在演奏的音乐,或者播放音乐的设备。在脑神经科学不够发达的过去,人们经常会把这种病症归因为精神病,事实上,幻听和脑部的几个部位的惊人活性有关,如颞叶、额叶、基底核与小脑。一些人出现幻听是因为听觉发生了障碍,闲不下来的大脑得不到正常的听觉刺激,就会自行产生刺激。

和视觉艺术不同的是,人接收音乐信息的神经通路不是在皮层,而是穿过了那些维持我们最基本生存的脑区。这也是为什么今天的解剖学家无法轻易辨别出画家、作家或者数学家的大脑,却能立刻辨明出音乐家的大脑——因为他们的小脑中负责运动、听觉、视觉的灰质区域和连接两侧大脑的胼胝体都会较常人更大些。
 
虽然音乐的力量从几千年前就被人类所认可,但直到20世纪40年代末,音乐治疗的理念才兴起。现在,音乐如何作为一种主流处方治疗生理和心理病症已经成为了神经学研究的一部分重要工作。

对大多数人来说,音乐的旋律是神经系统的催化剂,音乐的节奏可以振荡神经细胞。奇妙的是,不管我们的身体怎样残缺,记忆如何衰退,精神如何分裂,音乐似乎都不会被破坏或者摧残,音乐是听觉的多巴胺,可以驱动、滋补甚至重启我们的大脑基底和往后的余生。
 
 
古典音乐:恢弘建筑和高山流水
 
二十世纪90年代初期,加州大学欧文分校的科研人员通过一系列的认知实验,发表了多篇报告,指出听莫扎特的音乐可以暂时加强抽象空间推理的能力。这就是后来引发争议的“莫扎特效应”。

尽管让孩子接触一点莫扎特不一定能使孩子成为杰出的数学家,但大家都同意,儿童脑部可塑性高,早一点接受密集的音乐训练,可以让孩子脑部不同的区域接受刺激,促进发展。西欧古典音乐在这方面尤其具有优势。
 
除了莫扎特,巴赫的音乐对于人类听觉和心智的影响,也是受到关注的。神经音乐学家亚瑟·哈维博士写过这样的一段话:“在医学院针对病人、同时还有其他人进行测试的音乐中,相较于其他音乐流派,巴赫的音乐在持续促使大脑平衡运作方面明显占优。”因此音乐治疗师医生会给脑部手术后患者优先弹奏或者播放巴赫的音乐。

西欧古典音乐的结构比较复杂,回旋往复,强调逻辑性,且呈现出对立统一的哲
理。其中比较复杂的形式比如巴赫最擅长的赋格曲,具有数学般的完美形式,音与音之间你追我赶,多声部多旋律交叉并行,就像一座巴洛克建筑,如果能听出哪些是主体殿堂,哪些是雕刻装饰,就会知道它的严谨精妙。
 
德国哲学家恩斯特·布洛赫曾经有意识地将莫扎特音乐与巴赫音乐做一比较,他认为在莫扎特那里,音乐象征“世俗自我”,而在巴赫那里,音乐象征“精神自我”。“如果说,莫扎特以运动的方式,轻盈地、自由地、愉快地、轻松自然地并闪亮地拨动情绪,那么巴赫则以适度的方式,沉重地、强烈地、有约束力地,以艰涩的韵律,单调地深入自我及其情绪化的存货清单。”


相比而言,中国古代音乐的结构,就是散体的,线性的,单声的,没有复杂的逻辑联结,没有复调和声,主要靠直觉和情感来组织,讲究自然和心境的天人合一。从题材上来讲,中国古乐大多是偏文学性的,有形象化的主题,且常常和诗词结合在一起。

在中国文化里,音乐一向被认为可以舒解郁气、畅达筋脉、调理心身。先秦时代的《黄帝内经》认为音乐与宇宙天地和人体气机密切相通,把“五音”引入医学领域,不但与人体内脏、情志、人格相密切联系,而且可以用来表征天地时空的变化。但中医的五音疗法就整体理论和操作方法体系而言,发展缓慢,也不系统,未得到广泛的传播和应用。
 
 
流行音乐:不老青春


谈过了古典音乐的营养和价值,我们来说说当代的流行音乐。
 
流行音乐和严肃的古典音乐相比,入门的门槛不高,非常容易被普罗大众接受。从音乐的角度来说,两者的价值标准几乎是相反的。古典音乐不管被哪个乐团或艺术家演奏和歌唱,都不会抹杀它们的价值,而流行音乐,纯粹的模仿和翻唱充其量只是一种致敬,而原来的独特价值被取缔了。
 
就好比一位选秀歌手模仿约翰·列侬的歌曲,他也许投入了自己的理解和诠释,但他始终不是约翰·列侬。

在流行音乐领域,曼妙歌喉或者精湛的技艺不是必须的,甚至可能成为阻碍流行的不利因素。你能说鲍勃·迪伦的歌喉或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吗?你能说他的演奏技法是精湛纯熟的?这些不完美却不妨碍他的伟大和受人追捧。
 
有人说,如果把流行音乐中的音乐性提取出来,就会发现它的平凡、粗糙甚至陈词滥调。这是过于严苛的,也许相对于古典音乐来讲,流行音乐没有那么工整和华丽,但流行音乐的那种烟火味,那种简单直白随性却又个性标签十足的审美情趣,是古典音乐所不具备的。

流行音乐是艺术家的载体,是艺术家展示自己的工具。它要求听者把注意力都转向形象突出的艺术家本人,听者透过音乐看到独一无二的艺术形象和表演,欣赏独一无二的风格与个性。此时,艺术家站在了我们和音乐之间,我们被迫思考艺术家在做什么,思考他们的态度、身份与公众形象。
 
流行音乐并非仅仅存在于当代,各个国家各个时期的民歌也是彼时的流行音乐。只是当下的信息传播技术使得艺术的交流突破了空间的壁垒。捷克作家米兰·昆德拉说过,民歌是历史地下的一条隧道,被战争、瘟疫和灾难毁掉的东西却奇迹般地保留在民歌和民间仪式中。这句话用在今天真是有点应景。
 
我们宅在家看One World演唱会,虽然缺少了那种集体狂欢的仪式感,但我们也得以从另一个角度免费欣赏到了歌手们自愿公开的居家环境、生活状态和音乐氛围。更重要的是,我们直观的看到、听到了属于我们几代人的情感和文化,隔空得到了精神拥抱,受到了意志鼓舞,感受到了青春的重新焕发。这就是音乐和偶像的力量。

 
先锋音乐:离经叛道
 
自从约翰·凯奇用《4分33秒》的时间打破了禁锢音乐创作的所有边界后,先锋派、微分音乐、极简主义等潮流竞相登场,当代音乐呈现出百花齐放的景象。

在先锋艺术家们意识中,舒适和娱乐的审美伦理已经无法遏制变化无常的时势推移和神秘莫测的人生起灭。音乐应该从生命直觉中找一条自由的道路,走向以个人为主体的信仰启示。


尽管先锋作曲家们坚信他们与古典时代同属严肃音乐领域,也频频借鉴了调性时代的曲式结构、主题性乐思等创作手法,却仍然无法否认它们与过去的根本性断层。这一方面体现在后现代思潮对传统体系的颠覆与解构,另一方面也体现在其创作和表演都脱离了大众生活,缺乏即兴的根基。

但是当先锋音乐应用在戏剧、电影等领域,却又显得相得益彰。比如德国的电影配乐大师汉斯·季默在他近年配乐的《星际穿越》《敦刻尔克》中,在音乐形式上大胆地从极简主义、微分音乐中吸取养分,体现出先锋音乐成果向实用创作转化的种种可能。

 
延伸思考:超越神经科学的音乐哲理
 
音乐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这个问题也涉及到艺术的本质。神经学家和哲学家就这个问题分别都是怎样解释的呢?
 
音乐不仅仅是一种纯粹客观的声音波动,它和无序的噪音有着本质的区别,它的韵律、它的悸动、它的情绪是通过人的感觉感知和大脑抽象才得以体现的。
 
不过,很多神经科学家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默默赞同了“脑即我”的说法——也就是说,我们的大脑像一个深水中的潜水艇,所有的思想、感受、体验、印象、价值、争论、情感、态度、秉性、信念、欲望、野心等都在大脑里面,除此以外,我们对自己的身体和周围世界一无所知。在这种模型下,音乐只是我们大脑中的存在。

加州大学伯克利的哲学教授阿尔瓦·诺伊否认了这种“脑即我”的模型,他形容这是一种笛卡尔眩晕症。我们的生活不是在大脑中展开的,我们的音乐体验不是脑海中的乐章或歌曲,而是在时间延续中我们的耳朵、眼睛、大脑与演奏者、表演者、CD机以及传来的声波之间积极互动的结果。即使是脑中的“音乐心像”也和过去的真实体验分不开。和笛卡尔的身心二元论相对立的说法就是,大脑、身体与世界使得音乐的意识产生。这也许是目前神经科学需要进一步完善的基础。

音乐不是一种静态的现象,你可以把它当作一种奇特的研究工具,它所研究的是吸引我们兴趣的关键问题,比如人的本性。借用教育家约翰·杜威的观点,音乐家不是在制造产品,而是在制造一种浑然一体的完整的体验。